□陈巧珠
海岛上的人说起曾经总是离不开海，离不开鱼。对于一个闻着海风带来咸湿的鱼腥味，听着 鱼呱呱呱的叫声长大的我，那些记忆在心底沉淀成岛屿，每每想起感觉如临岛峰，缕缕记忆，如浪四面而来。
那年、那月，每至初一、十五的前三天是大潮汐，也是海鲜最多的时候，海水经常漫到码头，涌向大街，小鱼小虾随波而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它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这些活宝的到来，街衢成了小朋友们的乐园。他们三五成群不约而同地挤在路边玩水玩鱼虾，有的追着鱼虾，试图徒手逮住几条，有的用力狠狠踩着海水，看水珠噼噼啪啪溅到伙伴的脸上、头上，就高兴舞动着小手欢呼。可总在欢乐高峰时传来家长的训斥声，有的还会被揪着耳朵回家。说是这样流落到岸上的鱼虾是落难，不可以肆虐。同时还说了许多，海边人不能将筷子横放在碗面上，吃鱼时不能上下翻动鱼肉，要等上层的鱼肉吃好后，小心翼翼地挑去鱼刺再吃下层的；小孩子不能吃鱼籽，说是一粒鱼籽就是一条鱼，人的一生吃鱼的数量早有定数，吃了鱼籽就会折福折寿，一条条禁忌有着雷令一样的严肃。童年快乐的如同海浪，一浪走了又会来一浪，再多禁忌也禁不了我们的快乐。味道鲜美的大 鱼不仅快乐我们味觉，还快乐着我们的游戏。我们把吃好后的大 鱼耳石收集起来，制成小沙包，投来掷去与伙伴乐成一片。还可以玩耍“拾籽”游戏，把四粒大耳石撒在桌面上，将其中一个耳石轻轻往上扔，不待落到桌面迅速抓起另一个耳石再往上扔，同时接住落下的一粒，就这样相互替换，反复唱着“大 鱼、跳啊跳，跳过龙门到我家，送 金，送白银，每次都是我最赢。”谁能持续的越久，谁就赢。这些快乐的记忆如同停栖在岛屿的小鸟，来了飞走，飞了又来，大 鱼的故事却永远泊在心灵之岛。爷爷总是说大 鱼是从官井洋游来的，小时候不知道官井洋在哪儿，心想那神秘之处定有着金碧辉煌的龙宫与掌管 旱涝的海龙王，有直溜着小眼睛、探头探脑的龟丞相，有虾兵蟹将们身披甲胄，飞舞鳌臂，两旁列阵，随时待命，当然还有浑身金光闪闪的大 鱼公主。长大后的我顺着鱼儿游过的足迹游洄在海面上，身边掠过的风景，正是明末诗人林伊游官井洋时留下的诗句。“潮满江边势渺茫，沙鸥无事伴轻航。客从何处归来晚，数点寒鸦送夕阳”，顺着潮汐涌动的方向去，才知道官井洋就在故乡三都澳境内，在海水与淡水相融之处。这样一个可爱的地方，怪不得会上《宁德县志》，县志这样记载：“洋底有井，井源远自浙东龙泉来，流经斜滩载首松潭境，波涛易作，又号三江口”，官井洋就因洋中有淡泉涌出而得名。官井洋的海水与淡水相融，成了肥育 鱼苗的温床，每年春秋两季正是大 鱼繁衍生息的季节，春天大 鱼从官井洋以北的地方游回，待 鱼苗就从母体出来，在鱼卵中孵化而出，后又顺着潮汐游向四面八方洄游。“池水渐凉蝉唱稀，今日立秋露湿衣”，秋露湿衣时，那些大 鱼又从遥远的北方回到故乡，完成生命的再一次轮回。那片海赋予 鱼灵性，生命生生不息。靠海吃海的祖辈们，对万物神灵虔诚祭拜。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七傍晚，官井海湾码头，每家每户都有即将出海捕鱼的壮丁聚集在这里，个个整装待发，瓜对列阵，当地人都知道“瓜对”就是传统捕捞大 鱼的木船，大小两艘木船组成一对，“母船”大，出海时六人六支桨同心协力划桨向前；“仔船”小，则由三人三支桨。岸边挤满了人，妇孺老少一簇一簇，儿媳妇搀扶着公婆，母亲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宝宝，手里牵着小儿，衣角还拽着一个大的，陆续相拥而至，前来为出海的男人们送行。海边排着香案，供桌之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酒、米、水果等供品。“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锣鼓喧天中，焚香三炷致敬海神，祈求风调雨顺得丰收。祭拜后将供品挑到船上，成了今年 批出海的壮丁们的丰盛晚餐，也就是当地人常说的“水头暝”。晚饭后，气氛变得凝重紧张，大家谨言慎语，只偶尔说些吉利话讨个好彩头。一炷香的功夫，一声“出海！”海上便传来哗哗声，不知道是海水涨潮的声音还是众人划桨的声音，船只以横扫千 的气势在潮涨中划向官井洋的深处，岸上的人注目着挺拔的桅杆，听着瓜对前进的声响，渐去渐远，才离岸归家。瓜对的船队驰向官井洋的海面，桨击水声，也激起了大 鱼群的呱呱叫声，声声如雷。清末秦荣光老先生，不知是否亲临过这场景，但他留下了“洋面成群响如雷”的诗句，之后还有人在附注中补充说： 鱼“四月间，自洋群至，绵亘数里，声如雷”。一批接着一批出海捕鱼的人追着鱼汛，在海里寻找着“打雷声”，他们将一根竹竿插到海里去听大 鱼的叫声，或者把耳朵贴在船板上，判断鱼群的密度和位置。在确定大 鱼的位置之后，两艘船就会利用双船底拖网将大 鱼围捕起来，一网能捞起一整个鱼群。 瓜鱼本性怕声响，而自己又以响声引来捕鱼人，大概一切皆有因果。捕鱼总是在深夜， 瓜鱼的 金之色，怕见光褪色，只能在夜色里作业。天亮了几只海鸥盘旋在空中，此时捕鱼渔船可以乘潮汐而归，他们唱着渔歌，念着感恩咒，顺利归航。新鲜的大 鱼运上了码头，买鱼的人早就在岸边等候，将鱼码放在箱子里装好即刻起步就跑，马不停路蹄赶向周边百里内的集市。每年鱼汛，官进洋沿岸的埠头通宵达旦交易，周边的乡镇人头攒动，如过节般热闹，这就是老一辈人所说的“ 瓜瞑”。“琐碎金鳞软玉膏，冰缸满载入关舫。”道出了这一美食。当地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鱼贩们将新鲜的大 鱼挂在一户户人家大门的门环上，数日后，买鱼的钱款自然就送到了鱼贩子手上。说是民风淳朴也罢，更重要的是能得这么一个美味，自是感恩送钱。曾经的 瓜鱼如雷震之声，响出了大海的潮汛，响出 瓜鱼的金贵，讲述着渔民们的捕捞野生大 鱼的故事。然而时代浪潮声音大过 瓜鱼的雷声， 瓜鱼渐渐悄声匿迹。听不到这雷声的海边人慌了神，一边倡导保护海上资源，保护 瓜鱼，一边想着如何应用现代科技拯救 瓜鱼，大海不能没有这“雷声”如同寺院不能没晨钟暮鼓声一般，开始了研究人工网箱养殖。时代赋予胆识，也赋予智慧。他们用科学的温室育苗、网箱养殖，这些成了新兴的产业，三都澳成了全国 的大 鱼养殖基地。我喜欢在故乡拾回童年记忆，也就时常到父亲的网箱养殖大 鱼的三都澳的橄榄屿渔排上走走。看茫茫大海，渔排列阵，真是一幅海上新景。清晨万道霞光中，一艘艘小船摇醒了大 鱼，养殖户们也开始了一天辛勤劳作，洗网箱、换鱼网、调鱼苗、观察水流、观察鱼儿活动的情况，每天如此反复地有序进行着，这一切就为了再听那声声的雷鸣。成功了，他们在深夜起鱼时听到了，在三都澳各家渔排上听到了。 瓜鱼人工养植成功了。三都海面的霞光染红了天空，泛着柔和的金色。科技不断进步，机智的人也与时俱进，科技总成为他们前进的翅膀，大海网箱养植，还有许不可抗拒的风险。台风、海水污染等都防不胜防， 瓜鱼金贵的很，不仅要吃新鲜的食物，还得有一个洁净的环境，他们又一个大胆的设想，引海水至室内，进行科学处理，过滤、净化、调温等在室内建起了 瓜鱼成长的家园。此中，是否有着曾经出海寻“雷声”庄重的仪式，是否有瓜对默契配合，是否有以竹篙当探测器探海听雷的智慧。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但可以肯定有的是对 瓜鱼习性的研究，生存环境的探讨，对 瓜鱼繁衍生长的规律的敬畏，要不然就不可能有听见 瓜鱼“雷鸣”的喜悦。他们成功了， 瓜鱼的雷鸣声，从大海深处响到三都澳周围，蕉城区飞鸾镇成功实现了在室内能听到 瓜鱼阵阵“雷鸣”，还实现了把这雷鸣声的福音传达到大江南北，保鲜、远程运输等项目逐个成功。 瓜鱼的雷鸣怎么会一路声震悦人呢？怎么会让讨海人昼祭夜捕呢？ 瓜鱼，不仅仅披金耀眼，处处呈贵，更重要是其味美绝伦。古人曾有夸过鲈鱼之美，其诗曰“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然而《鹤场漫记》中则问“兴酣还欲问东坡，鲈鱼较此味如何”，这些赞美 瓜鱼的诗句中，可见 瓜鱼更胜一筹，且还被民间誉为“长寿鱼”、“金条”等美誉。如此金贵的佳肴，怎么在舌尖中国少她一席呢？不能少，宴请朋友不可少，孝敬师长不能长，养育后代不能少，滋养进补不能少。……正是这一个个不能少， 瓜鱼的雷鸣声就不可少。时代如潮，事业如船，飞鸾的 瓜鱼养殖业这艘大船正扬帆破浪前行，将满满地载着 瓜鱼的雷鸣福音驰向神州大地。来源：宁德市蕉城区文化馆
编辑：陈银珠
审核：钟荣富
制作： 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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