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花朵的秘密我略有所知，心怀惊羡
年，杜别克街，树叶拇指大小，指指点点
她吹气如兰，轻轻说出我心里的话
树的周围，小小的阴影里，星星闪起来
眨眼间开了一圈儿小花朵
我爱过的女孩儿已成中年妇人
仍在变化的奇迹当中
那花朵也偶尔遇见，查了一下，名为棠棣
但我们各自远远地离开那棵树好多年了
早不在同一个城市，也不在一个省份
●安慰
黑的重，白的轻
在看图片的时候，你说
那时你还小，透明，浅粉
你笑了，像花朵打开那样变红
在全世界里石头跑得最慢
你告诉我，你抚摸石头
用脸去挨，去亲：你们不要哭
“……它软乎啦，
咱俩在这儿等它飘起来……”
你放低声音，又用手
把自己的声音往下摁了摁
●明白
鱼翻白，水里的眼睛
龙胆石斑轻蔑的神情
令我一阵恍惚、眩晕
当我醒来，感觉似乎已趋于无限
又隐隐觉得不对
天蓝云白，我感觉我在
但找不到任何具体的部分
我的胳膊，我的腿，身体
终于挣脱了多虑的灵*？
我是在水里消失的吗？
一条淹死的鱼，还是代表鱼
唾弃吃鱼的饕餮之徒
噢，几个孩子在跳跳床上蹦跳
为什么我的肚皮屡受冲击，嘿
又来了，他们欢乐的笑声中
我也轻飘飘荡起，这是愉悦感吗
一对情侣在树荫里亲吻。哦
互相抚摸。嗨。我也有了反应
深情述说开始了，说着，说着
他顺手拨弄身边的花草。啊
我的……这么纤细？还开蓝花
呃哦，我的头颅在这儿呢
一个五彩斑烂的大鱼缸
嗬，这是奇妙的海洋世界
花斑剑尾穿过耳蜗，孔雀鱼
在后脑部位游弋摇摆，眼眶里
亲嘴鱼和亲嘴鱼在亲嘴，金三角灯
吃过了散伙饭，各自形单影只地
栖息于水草叶面上……我、我
我好像明白了，不，我还是不太明白
●植物化
在手里哭，自己的手
吸收水分
花的叶子护住花朵
泪水何止变成百合
女人如花
我常被她们当做茎杆
她们因为幸福或悲伤而抽泣
需要有人帮着分担颤抖，分散颤抖
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被细碎的闪电照亮过
每个毛孔都是雷击所致
我在 散发出来的气息非我自己所独有
我为花卉做过压条、扦插、蟠扎
普通压条和高枝压条各有不同
玉兰和龙舌兰也各有不同
龙舌兰的花语：为爱付出一切
玉兰的花语：偿还
我经历过它们的命运
我愿我有慢慢植物化的一生
直至花朵落尽，我才死去
*圣经上说，夏娃的泪水化为百合。
●身体
我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哪儿也不能去
我的身体，这另一个我，给自己戴上口罩
每天出去走六千步或者七千步、八千步
惶惑的三月已过，我们的心脏时不时还会
跳上枝梢，又弹起，跃入流云
我没什么惊恐害怕的，心跳化为飞鸟而已
你从不认为大地和长天为飞翔延展吗
春夏植物繁茂，也缘于鸟的欢歌
这是不断扩大的合唱，花朵打开
花朵打开，花朵，花朵……蝴蝶、蜜蜂
我的内脏也幻化而出，一大团暖湿气流
我的身体，身轻如燕，雀跃而行
我放空的身体，已不是牢笼，是自鸣钟
是气鸣乐器，体鸣乐器，是说不上来的新奇乐器
霞光映照的 昏，他漫步街头来参加合奏
●远眺
从来都是，爱的人
一一带来
让人无奈的事，悲凉的事
不可言说
雨从天而降，只在你头顶
落到你脚下
人们莫名其妙看着你
忘了自己心乱如麻的时候
潮湿的命运，仿佛身陷泥沼
亲人都在泥里
一点一滴为你使力
天上地下，这方寸之间
即为此生
连泥带水的脚印，以为在奔跑
其实半辈子不过
拔出一条腿
缓缓迈进另一条
放眼四顾，整个世界
遍布慢放的分镜头
远景、全景、中景、近景、特写
●影子
夜深了，来道晚安的影子
有的我已不认识
但我知道，那微微颤抖的
经历了艰难的时光
欢乐的轻盈的在前面
悲伤的瑟缩的在后面
仿佛怀着难言的歉疚
是我不好啊，我让你们在流水一样
闪过的影子里面抬不起头
来吧，进我的身体里来
应该在我体内取暖、采光
所有因我而变得黑暗、寒冷的影子
把你们的寒冷和黑暗留给我
让我记着你们的落寞和孤单
让我记着你们的辛酸和哀愁
让我一一地替换下你们
●晚饭
晚上炖鸡肉，去年的鸡
一直在冰箱里等我
它的清凉世界啊，比我的小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和我有缘还是和土豆
饭吃得晚，该上架的时候了
来吧，我先搭住你的翅膀
天高任鸟飞
我空荡荡的身体里
白月光照亮你的轮回
愿我的性命带动你的
飞翔也有别样形式
没有谁看得见我们的苦
吃不完的苦不得不
一个拉着一个
到前面等我们
我们得快一点啦
一起吃饭的人
不明就里的外乡人
她不知道我们的故乡
根本不在这个地球上
●大海
今天出门就遇见大海
但是风把我吹离了海边
我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谁也不知道是风不让我回家
蓝色的海，海边的沙滩
我不配享有宁静和舒适悠闲吗
辽阔也不行？哦，我的辽阔另有呈现
风把我刮到天上，让我见识天地玄
我看到我命里的沙子，比恒河的还要多
没有那么安详，我的沙子飞在空中
每一粒都不甘于命运，每一粒都在寻找
它的大海，我听任它们、我跟着
我带着我的沙子东一头西一头乱跑乱撞
我已见过大海，我不信我的一粒沙一粒沙
七零八散的命，不能一粒一粒找到
一滴水一滴水的大海
一滴水一滴水找到一个完整的大海
我的大海和我的大海的海边的沙滩
●一念之间
经过街心花园，想到
沉默过久的人
会不会走着走着
变作树木
立在街边上
或三三两两
形成小天地
每棵树都曾是一个人
他像惊叹号一样
跳到树木中间
一株一株
观察它们
猜测种种可能性
不管怎么着，安静
看起来算美妙的事
怀揣神秘的思想
悄悄发出绿光
咫尺之外，车水马龙
咫尺之外的悲欢离合
已与草木无关
你们活你们的
我绿我的
他心下释然
继续向前走
但是忽然间
一动也不能动了
王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