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树叶写于-03-24
我一直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毫无疑问的一个伟大发明。但以自己一个重度酒精不耐受(过敏)患者，量不超二两，未饮先怯、少饮多动(言)、超饮瘫睡的酒局门外汉悲催水平，斗胆来谈酒局感想，大有不知深浅，“班门弄斧”之嫌。但人过半生，回望已逝岁月，无论多少悲欢离合、崎岖坎坷，皆化作一场酒后笑谈。姑妄谈之听之，即有不妥，也请权当醉汉呓语。
君不见：倘无酒，史难续；席不欢，人无趣；诗无兴，愁何寄？……至于酒壮英胆、情因酒迷诸多事迹，以及我们耳熟能详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关公温酒斩华雄”“鸿门宴”“贵妃醉酒”“青梅煮酒论英雄”“杯酒释兵权”等等著名典故将不复见矣。史上世上多少与酒结缘、因酒流传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故事，恐怕也就寡淡似水了。
汉孔融为北海相时，常期冀“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私以为，此乃酒局至高无上境界。大排筵席、门庭若市，以酒会友、“无私而有求”！无私者，喝酒就喝酒，不夹带私欲；有求者，只图新朋旧友相聚、把盏言欢而不言其余(即便另有深意，至少在酒局中不要过多涉及进而破坏气氛)。
关于酒的起源、功效以及文化传承，相关学术专著已汗牛充栋，加之自己也所知有限，在此不敢讨论。只谈一些自己或亲身参与或耳闻目睹或顾名思义的酒局，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对酒局的一些浅薄认识。
日常里，人们“为酒设局”而绞尽脑汁找到的理由多不胜数。高兴了要喝，谓之助兴。忧伤了要喝，谓之浇愁；出征要喝，谓之壮行；归乡了要喝，谓之洗尘。怯懦要喝、为非要喝，谓之壮胆……其余诸如婚丧嫁娶，生日寿诞，乔迁升职，建房造墓，购换车辆，小孩满月百天抓周，以及升小学初高中大学读研保研出国进修得职国外定居，甚而近年来猪崽牛犊出世等等事由，皆能摆酒设局一贺，琳琅满目，不胜枚举。但从这么多看似繁杂的由头中，找到印象深刻、回味隽永的酒局却也不难，因其稀少，更显珍贵。我个人认为，下列酒局最值得追求或一试，也着实心向往之。
一曰：知己会饮––酒逢知己千杯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繁忙工作之余，临近下班时段，偶有闲暇，正在发呆无聊乱想心事；或正发愁晚上到哪趁食？或已决定出大院吃，但正为吃干拌？还是面片？抑或炮仗？(均为青海西宁地方面食，内有肉有菜，充饥最为实惠)纠结；或已决定回宿舍啃干粮水果、又考虑下班是否到门口小超市，选取些瓜子饮料、猪鱼罐头之类的略微提升一下晚餐品质……总之是百无聊赖之际吧，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或短信来到。近些年在省城接到此类电话或短信的，多为Y哥或Z哥、或CD弟或YF弟所为，“晚上有空一坐否？计有某某以及某某某等人，全都熟悉，啥事没有，就是好久不见，小聚一回，热闹一下，乐呵乐呵，意下如何？”，连忙应承下来并询问地点或索求定位，以便下班飞奔而去。心内暖意融融，感叹连连，到底几十年的哥哥没有白叫，多少年的兄弟没有白处，正瞌睡呢送来了枕头；有酒肉了想起了兄弟，真真好哥们！而这场酒也必定大醉无疑。我以为，这种临时起意，会饮前并无期约的小聚最为率真，也是最珍爱渴望的酒局，但是不可多得，一年也就那么几次，与孔融摆酒会友颇为类似。常常是兄弟相见，亲切随性，没有虚礼繁仪之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喝多少？怎么喝？无人规定、但凭心意，也无人耍赖使坏，纯属老男人的兄弟情怀。至于我呢，也常常超准发挥，能将二两喝出一斤的气势，严重超量却并未瘫睡，堪称“奇迹”。酒足饭饱后，更不急于散伙，常有人提议就近去歌房开“演唱会”，于是欢呼雀跃，蜂拥而去。同桌你上铺弟还有梦中那个扎着麻花辫的你；海阔天空无地自容加上第一场雪后放的冬天里的那把火，几十年前的老歌瞎点一气(如我一般，也只会老歌，想吼几句新歌但无能力)啤酒灌着纸烟冒着，即使“驴吼马叫”也无人嘲笑，反而加油鼓劲“来劲来劲，继续继续，再来再来”，仿佛天王巨星。惯常一两个小时后，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老男人们疯闹完陆续归家，无论多晚(基本上过了子时)，必挨个打电话报平安并向举办者哥或弟再三表达谢意，至此才放心昏昏睡去。次早大半咽喉水肿嘶哑、出声困难，全因头晚嘶吼过于用劲，但内心深处却倍觉过瘾畅意。昔有贤文，诲汝谆谆：“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这种知己会饮，率性真挚，无利益之争，无职场之累，性之所至，知心过命。酒当水饮，情似烈火，不用刻意顺从取悦迎合谁，只展现假面后的本真自我，最后唤起的是沉睡的记忆，激荡的是麻木不仁的内心，大有“老夫聊发少年狂”以及“人生不虚度，春光未辜负”的欣慰欣喜。
二曰：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心中愁闷，无人诉说，邀月行乐，对酒当歌。我不曾体会过这般场景，早先也并不理解，一人枯坐，自斟独饮，邀月凑数，自我麻醉。闷死了，有何意趣？年岁渐长后，特别是遭遇了几番至亲谢世好友往生的生离死别后，才警醒起来：原来人生过去大半，去日已经无多。再不深省拷问一番，可能就再无机会细细咂摸品味这走了一遭的人生意义。俗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李白邀月对饮，不是消遣，实为疗伤。我们小老百姓，挣钱吃饭、波澜不惊，既无忧国忧民的气节，也无念天地悠悠的心胸，有啥寂寞可言？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忧愁袭来、何以解怀？因此找一个可靠的发散通道十分必要，自言自语亦行，自娱自乐更好，将不良情绪、阴暗心境时时拂拭清理一番，“明心见性”，放下负累，或许能让余生归途稍感轻松一些。只是这种境界因个人阅历学识所限，实在可遇难求。虽常常艳羡不已，但也无力体会，只好清楚不了，稀里糊涂了。
三曰：劳燕分飞––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王实甫在《西厢记》中细描了“长亭送别”一幕，更加上李叔同(也即后来大名鼎鼎的弘一法师)歌曲《送别》的经典演绎，年岁稍长的过来人或多或少都有所体会。一般是与情人恋人分离时的情景。喟叹：相遇太晚，离别太疾。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如今这个时代，执手话别泪眼婆娑尚可，但端酒相送，恐怕难度就大了，机场码头车站，AJ严密，即便送站人能混进去且能将美酒夹带。试想，人头攒动、众目睽睽之下，哪有如此闲情逸致把酒洒泪话别？崔莺莺多半会拉着张生的小手手，赶忙交代一番：“亲，人多，上车紧着找座位、放行李。到京住上店安顿好了，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你神经衰弱爱失眠，注意不要熬夜。天凉了，记得多喝热水，别犯了老胃病。试考不好也没得多大关系，额们家有好多煤矿呢，让额妈给咱想辙……记着，额待见(永济话指“爱”)你”一口山普话软软糯糯(因不知山西永济话咋个发音，瞎编一段)，张生的心就此融化而泪眼朦胧，但心底也有些许不满“这个不醒事的女子，家里有矿咋不早说呢吗？”，同时也暗自庆幸“到底是官二代，家底厚实，这下后半生有着落了”……百感交集中两位恋人依依惜别，此后虽历经波折风雨，但最终结良缘、成眷属、幸福美满而皆大欢喜。缠绵悱恻、催人断肠的长亭送别也就从此了无踪迹。
时代改变了，长亭遗址早已开辟为景点，客流爆满，商贾云集，送别之地大多人流熙攘、耳目众多，太不方便。远没有出门前在自己小家，红酒一杯，小菜几碟，千嘱咐，万叮咛，全由自家，想咋说就咋说，闹不好还要哭一鼻子。这个送别小酒局感觉不错，有些温馨。但这场景，也多半是年轻小夫妻的浪漫情调。而中年大叔出门，大婶们也多半会在出门前匆匆大声交代：我有事先去单位了，一会自个出去吃碗拉面再走，到外面自己多留心，少抽烟喝酒，乌七八糟的地方别去，小心回来收拾你！”，虽没有什么似水柔情，却也透着真切关心。这种送别场景倒能不时体会，虽不洒泪把酒，也多少让人有些迷醉。
四曰：惜别挚友––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代老王送元家老二兄弟使安西，担心哥们安危，千言万语叮嘱，频频举杯浇愁，送了又送喝了又喝，直到二人酩酊大醉，各由童子相搀才依依分手。这酒喝的是多年友谊，以及对友人前路茫茫的忧虑焚心，这纯属男人间的哥们情义。
五曰：出征壮行––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虎贲出征、画角哀鸣，“军旗猎猎红，关西长城东，秦汉狼烟烽火台，旗展箭张弓。兵典千年史，铁马踏雄风，今当荷甲枕戈睡，我血铸刀锋！”。类似场景惜乎仅在影视作品或书中所见，但畅想一下，竟也血脉偾张。将士们征前会盟，饮下的分明是血非酒，爆红双眼、杀气腾云。
六曰：乡亲泪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乡亲送我情。背井离乡，亲友话别，送行酒少不了要喝几杯。
“酒局中的故事，故事里的酒局”，除了上述情景，还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等等还不曾体会的诸多豪饮场景，无法一一罗列。更有酒后为非、酒后误事、酒后乱性、酒后失德、酒后失节，以及酒后暴露性格缺陷、阴暗心理等等不堪描述故事。这样的酒喝了后，会追悔莫及。
更为严重的是，据研究，长期饮酒酗酒会对身体尤其是大脑、肝脏造成不可逆损伤，会大大缩短寿命。因此，除非必要，无事还是少饮为妙。
王朔曾写过一篇小说，名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与酒性倒是十分吻合。若能驾驭着酒的暴烈，不时喝一点助兴，得其趣而弃之弊，则妙不可言。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