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接吻鱼 >> 接吻鱼形体特征 >> 收音机,它跟我如影随行,成为我灵*歇息的
收音机
文/沈萍
收音机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物体。它娇小、轻便,可以放在你的口袋,也可以放在你的床头,还可以随你远行,火车、地铁、公交车……它是一种娱乐行为,和人的身体保持某种松散的关系,像是身体自由散漫的背景。人们可以操纵收音机的身体,不像电视机相反地操纵人们的身体。电视机固定在家庭的某个位置,它是强悍的,你的身体不得不受它的束缚,你窝在沙发上或床上,直面着电视机,不仅是一种视觉劳动,还耗费着身体的体能。收音机则完全不同,它不需要身体的全力以赴。相反,是身体束缚着收音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收音机可以被当做一个附属物,一个玩物。它听命于你,服从于你的身体,它并不阻止你去做饭、去散步、去田间劳动……
讲述与倾听是收音机和身体之间的互联关系。收音机动用了机器舌头的功能,身体则依赖于耳朵的功能。收音机派生出来的音频就是为了让耳朵吸纳、倾听。耳朵能分辨这音频的强与弱、优与劣、欢愉和忧伤。收音机任劳任怨不知疲倦地侃侃而谈。但耳朵不像收音机那样忠贞不二。有时似听非听,有时聋子的耳朵摆摆样子,有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人们好像习惯于收音机理应不停地发声,丝毫不能沉默,甚至认为收音机的存在本身就是声音的无限链条。所以人们可以趾高气扬地熟视无睹、充耳不闻。这是倾听者对讲述者玩弄的声音游戏,是对声音痛心疾首的浪费。
倾听者能熟悉讲述者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讲述者的容貌与形象,但从声音中可以辨识一个讲述者。可以迷恋他的声音,亲吻他的声音,可以成为倾听者熟悉的陌生人。但讲述者不可以,他不清楚倾听者有多少人,是何许人也,更别说倾听者的容貌和声音。所以,讲述者在明处,倾听者在暗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是,倾听者在明处,讲述者在暗处。总之,传递这声音的双方都是对方的异己。这似乎又是对讲述者的不公平。所以,收音机有时会发出“吱吱吱”的杂音,甚至声音中断(收音机发病),这是对倾听者的抗议。
偶尔出去逛街,走进一个小商品市场。那些店面里的卖主大多捧着手机看影视、娱乐、明星秀。然而,我想想自己依然对一台手掌大的收音机如痴如醉,真是土得掉渣。儿子说我简直是在开历史倒车。旧事物被新事物所代替,这是社会前进的原动力。万事万物中,包括科技、 事、文化,人们一直在摸索新事物,开拓新事物。停滞在原有的旧事物中,只能说明社会的不进步,国家的不强大。但守旧与新潮,停滞与开拓,是两种不同意义上的释义。你不能说今天拥有收音机的人,阻止了社会前进的步伐。是的,收音机是旧事物,但它也一直在创新,一直在追赶着人们迅捷前进的步伐。
小时候,父亲买来熊猫牌收音机,把《蓝色多瑙河》带进我们阴郁的生活。把《夜幕下的哈尔滨》和着烤红薯的味道一起潜入记忆深处。那时的收音机是不能控制的,一哩哇啦、喋喋不休一路说到头。你跟别人闲串一下,或者上个厕所,等回过头来,得,好歌已唱完,敌人已击毙。你懊悔得几乎哭出来。偶尔来一段音乐就觉得心旷神怡,正听得愉悦,却戛然而止:“白猫牌洗洁精,洗洗好干净”;“安字牌螺冒钉,人人都欢迎”。广告从天而降。于是,总是幻想着,如果收音机一天到晚播放的都是舒缓的音乐,悦耳的歌曲,那该多好。
大凡人们跟我一样都喜欢听音乐。也确实,音乐非常适应收音机。有需求就有市场,终于有一天,我欣喜地发现,有一种手掌大的收音机,它产生出来的声音链条都是人们喜欢的经典、名曲、名段,而且还能控制它。就像你的舌头可以控制你的声音一样,你似乎拥有收音机的舌头。这首歌真好听,你可以让它再唱一遍两遍甚至几十遍。再也不愁自己打岔、闲串、走开而跟不上它。
有的市场把它叫作老年机。这种老年机对于90后、00后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收听音乐的机器大多是一刻都不能离身的手机。街头、超市、车站……随处都能见到他们耳朵里塞入白色的耳机,耳朵吸纳手机里的声音,眼睛接受外来的事物。身在凡尘,心在桃源。而老年机顾名思义是老年人听的。我喜欢老年机,难道我已经把自己划界为老年?或者说我的身心已经趋向于老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时间面前,你没有贿赂的机会。但不管是手机还是老年机,这两个不同的机器发出来的音频都是属于讲述。对于一个讲述者和一个倾听者,两者之间构成事物的关联是一样的,只不过一部手机一部老年机的差别。也就是说机体的不同,也能形成倾听者的喜好与挑剔。
收音机的功能是发声,同时,发声也是它的工作。不管你听与不听,它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在那里辛劳着。没有半点怨言,不要一分报酬,不索取一句夸奖之词。它像你的黑奴,对它指手画脚,任你摆布。你可以让收音机停顿、变强、变弱、甚至不停地变换,从男声到女声,从说话到歌唱,从人声到乐音……它都努力使自己最贴切的音频驻扎在你的耳畔。而你高兴的时候和它一起放声高歌;烦恼的时候,把它视作杂音、噪音。于是,“叭嗒”一声把收音机关掉。但你关掉的是噪音,关不掉的是烦闷。
就像默不作声的蜘蛛,在暗地结网,爬过心的每一个角落。你忍不住再开,声音大点,再大点。而此时,你听到的不是噪音,而是狮子的怒吼,它正“突突突”踩着你热腾乱扑的心脏“嗷嗷”吞噬你。关也不是开也不是,你恨不能举起收音机朝窗户扔出去,仿佛罪过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收音机。可收音机像一个善良的老者,不卑不亢,依然为你苦口婆心,调节心情。其心亦苦,其情亦真。你能掌控收音机,但收音机不能把握你的人生。为情为性,何必为此发怒生嗔。
收音机卑微、弱势、可怜。不像电视机犹如皇上之躯、九五之尊。人们服从于它,朝拜于它。今晚的新闻一定要看,有关自己的前程;今晚的球赛一定得看,有关国家的荣誉;今晚的“新歌声”一定要过目,有我女儿的直播比赛。忽然,“唰”的一声,电视屏幕一团漆黑,不显示了。你急得“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老公,快来修电视机,马上要轮到咱们的女儿比赛了,快点!”电视机你怕它使性子,它就越对你使性子;收音机不使性子,可你要对它使性子;电视机唱的都是曲,说的都是你,看的都似花;收音机唱的是人声,说的是内核,看的是外壳。
电视机是朝廷天子,收音机是山野草民。你能把收音机摔出去,而电视机你敢扔吗?当然也有个例,好些年前,中国队参赛一个至关重要的世界杯足球赛。很遗憾,中国队输了。一个在家里观看电视现场直播的中国球迷毫不犹豫地把那台电视机从窗户扔了出去。这不是幽默,也不是漫画,确有其事。虽然是个疯狂球迷,但也道出了我们中国人的民族豪气。同样,假如他把收音机从窗户扔出去,恐怕没有那么多人会知道。但他这一行为的性质是一样的,一样的民族骨气,家国情怀。这也折射出收音机被人们的忽视、不屑。
但是,收音机也有它自己的独特性。在电视机和电脑所不能涉足的地方发生着它的功效。出租车司机、老年人、孤独者、居无定所的人、特殊的群体、置身于偏僻角落的人、一切被电视和电脑被现代事物所排斥的人。这些收音机的倾听者,不管他们是弱势还是强势,收音机产生出来的功效与电视机一样有价值。它机制里的新闻、音乐、故事,一样真实、悦耳、感人。
他们为什么要倾听,为了了解世界真相?为了获取有用和有意思的知识?为了慰籍内心的哀愁?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为了让一个声音来划破四周的静寂?各有题解。但还有一点,收音机不会浪费你的时间,洗衣、做饭、劳动……你做你的事,它唱它的歌,看似互不关联,却又处处关联。这似乎是收音机最讨人喜欢的地方。逝川东去,白云归山。时间的流逝无法阻止,使古往今来志士才人慷慨悲歌。生活,谁也不想刻板,需娱乐,需欢歌。电视机电脑消费掉你金子般的时间,而收音机正好迎合了你时间与娱乐之间最适宜的调配。
轻轻开启收音机,调拨着收音机的按钮,犹如拨动自己生命的琴弦,或激越悠扬,或婉转低回。它陪我度着寂寞,度着孤独;它梳理我苦恼,慰籍我忧伤。因为收音机,我看到了天空飞翔的小鸟,听到了大海拍岸的涛声,触到了风儿抚摸我的手臂。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我奔跑的身体有了融融的暖意和坚实的意志,我身上的绳索终于一圈圈松解开来。我为它哭,哭得涕泗交流;我为它跳,跳得身心俱醉;我为它笑,笑得噼噼啪啪似花儿绽放。
收音机,它跟我如影随行,成为我灵*歇息的精神高地。
哦,收音机,我带你一起,继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