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接吻鱼 >> 接吻鱼生活习性 >> 万字好文,文笔绝佳乡土故事驴三
文/陈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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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驴三,街邻周胖子是这样概括的:黢黑的驴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驾驭一头黑色的毛驴,坐在一辆黑漆麻乌的架子车上,车上码着整整齐齐的黑亮煤球,走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
驴三姓俞,全名叫俞山,家中兄弟排行第三,他的职业就是赶着个毛驴拉着架子车贩煤球,人们就戏称他是“驴三”,日子一久真名反而被忘了,“驴三”就成了代名词,他对这个代名词不喜也不恼,接受得安然平和。
驴三天不亮就起床,套上驴车往县城去拉煤球,然后回到自家小集镇和乡下贩卖,刮风下雨很少间断。
驴三的生活也和他的营生一样没有一丝色彩,每天复制着昨天的生活,从集镇到县城,从县城到集镇,周而复始地往返着,枯燥平淡。
每当街上传来“笃笃”的驴蹄声,居民们都知道驴三来卖煤球了,需要的都来买上一筐两筐煤球,驴三的煤球要价不高,总比别人低上一两分钱,大家都喜欢买他的煤球。不买煤球的女人在一旁看看热闹,对他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驴三黢黑的脸会舒展开来,嘴巴里咧出 的牙齿,再也不作出其他任何反应。
驴三住的集镇叫湾塘乡,因有一个较大的池塘弯弯曲曲地通向白塔河而取的名,湾塘乡不大,只辖六个行 村,驴三的煤球常常也到乡下去卖,驴三特别喜欢去浦头村。是浦头村人买卖好做?不是,而是那里有个张寡妇,张寡妇曾买过他的煤球。
那是一个睛朗的午后,驴三拉着湾塘集上卖剩下为数不多的煤球到浦头村去卖。一路上微风习习,很是凉爽。路边的菜园子里瓜果累累,穿红披绿的女人们在弄瓜摘菜,树上的石榴花像火一样绚烂地开着。一向木讷的驴三来了兴致,便大声唱起了扬州小调。在稠密的阳光下,驴车像一条在河中缓缓行驶的船,刺耳难听的嗓音像被马达搅起的绵绵不绝的浪花:
姐在南园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小奴家的头哟
呀儿哎呀儿哎依呀依呀呀儿哎
刚刚巧巧砸在小奴家的头哟
要想吃石榴你拿了俩去
要想谈心你随我上高楼
……
菜园的女人们被驴三的古怪的歌声逗得前仰后合,大声对着驴三开着粗野的玩笑。驴三对此很得意,更加卖力地唱。
正唱得起劲,忽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卖煤的,过来!”驴三驻下车,见一个女人向他招手。
“你要煤球?”驴三止住歌声,伸长脖子问。
“不要煤球喊你干啥?多少钱一只?”
“一块钱。”
“过来!”
驴三把车驾到女人门口,女人从家里拿出一只大筐往驴三面前一掷:“买五十块。”
五十块煤球装了满满一大筐。驴三在等女人回屋拿钱时目光落在了房子上,房子不大,分为两进,前后各三间,与左右的楼房比就像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孩子。屋面上落满树叶,依稀能辨别出乌瓦的颜色,门窗的部分油漆已剥落,露出原有木质,还有两块玻璃已脱落了,用白色的塑料薄膜替代着。女人从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递给驴三,可是满满一筐她怎么也弄不动,驴三见状,二话不说主动帮着搬进了家,当女人满脸微笑地递上一碗水时他都愣住了,卖了这么多年的煤球还是第一次遇到人家主动给水喝的,而且是个女的。这种幸福的待遇来得猝不及防。驴三两只黑手在黑漆麻乌的褂子上局促地擦了又擦,惹得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驴三的脸一下子从黑脸张飞变成了红脸关公,逃也似的跑了。
自从上次帮了那个女人搬煤球以后,驴三从别人嘴里探出她的名字叫张翠娥,今年四十二岁,丈夫早年因意外亡故,现在一个人领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八岁,在县城读高中,小儿子十五岁,在本乡读初中。驴三心潮早已波澜壮阔,张翠娥的笑容总是刻在脑子里,抹也抹不掉。之后驴三总要有事无事地往浦头村转转,觉得那里什么都好,花也美,草也美,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甜的。
驴三计算着上次张翠娥买煤球的时间,估约着她家的煤球也烧个差不多了,在她家门口扯着驴叫般的嗓门叫卖着,张翠娥从门里探出头来,招呼着驴三搬一筐进屋,这次驴三也不窘迫了,从容地从车上搬了一筐走进屋里,熟门熟路地放到了该放的地方,热情的张翠娥照例给他端来一碗冷开水。驴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本来就黑的额头擦得更黑了,张寡妇又笑了。驴三就势坐在一张板凳上赖着不动了,把冷开水当成滚开水慢慢地呷,一双滞重的眼睛细细地打量起屋子来,屋里的家具陈旧,但也收拾得利索,摆放得整齐,看来张翠娥是个爱干净的人。最后用长了爪子的目光反复摩挲着张翠娥,她长相谈不上多美甚至有些丑陋,小眼睛,粗眉毛,胖圆脸。可能是内分泌失调的缘故,胖脸上布满黑斑,好像一张出炉的烧饼上面撒满了芝麻。身材很丰满,关键部位藏着磁铁,把驴三的目光牢牢吸着,怎么也挪不开。其实驴三的要求不高,只要女人就行。盯的时间久了,这次轮到张翠娥不自然了,忙问多少钱?驴三这才艰难地收回笨重贪婪的眼光,说这几天煤降价了,少收了她两块钱,张翠娥也不糊涂,从驴三的眼睛里也看出了驴三的说谎,也不点破,给了钱说自己田里还有事,临走时还给了驴三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使他心旌摇荡。驴三攥着带着她体温的钞票如同攥住了她的心,走出了门,又有一点点怅然若失。
驴三本来是有老婆的,后来老婆嫌驴三邋遢无能,跟人跑了。驴三就离开了村庄在湾塘集镇边上搭了两间房子。那时候集镇土地都是插草为标的无序状态,根本没有严格的土地审批制度。所谓的集镇只有一个乡 府,一个卫生所,一个食品站,一个供销社。从集镇到县城也没有条像样的路,交通运输只能用驴车拉,便自发地成立了一个运输队。驴三从那时起就干起了驴车的营生,从食品站拉生猪送县食品公司,从供销社拉棉花送县轧花厂,再从县生资公司拉一些生产资料回集镇的供销社。后来集镇慢慢发展壮大,集镇上建成了两个机械厂,集镇上的工商户多起来了,人流量也密集起来了,集镇到县城铺上了柏油马路,通了汽车,运输能力得到了极大的飞跃。计划经济又向市场经济转型,食品站和供销社被迫改制。运输队解散了,驴三也就失去了货源,只好跑单帮改行贩煤球。中途也有人给驴三介绍过几个对象,对方都说驴三要人样没人样,要财产没财产,就是骨子里瞧不上。驴三还记得当初他大哥对他说过,“你实在讨不到女人就算了,我把你侄子二龙过继给你,等你百年归天以后,给你烧钱化纸,也不做孤*野*。”话虽这么说,侄儿却很少登门。尽管两家只有三四里路的光景。从此驴三心里如一潭死水,驾着驴车木然度日。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房地产的大潮也从县城辐射到集镇,许多有点实力的包工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开发商,也在乡镇上盖起了小产权房。湾塘乡也不例外,驴三的两间屋的地皮变得炙手可热起来。那个长着蒜头鼻子的小开发商每次见了形象猥琐的驴三都满脸堆笑,恭恭敬敬递上香烟。这次更是找上门来,开价十万再加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常年不上门的侄儿也会时不时地来看看,对他说着知冷知热的话。驴三对自己地皮的价格并不太上心,反正要拆的不是他一家,有左右邻居抬着价呢,懒得思考,也没脑子思考,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女人。依然每天驾着驴车,赚着蝇头小利,日子如白塔河的水,平平淡淡无声无息地向东流着。
驴三这天又驾着他的驴车来到浦头村,照例说张翠娥家煤球还没烧完,驴三这次没有吆喝,打算就这样从她家门前静静地过去,两只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她家瞟,惊喜地看见张翠娥站门口朝着他招手,招唤着买煤。驴三心中疑惑,还是停下了车。这次驴三没着急搬煤,他要确定张翠娥是不是耍着他玩的,又见她是认真的,才从车上搬下一筐煤球,一步一步走向屋内,张翠娥没有说谎,煤球真的烧完了。驴三刚要发问,张翠娥递上一条湿毛巾,倒了一碗开水,又剥了两只煮鸡蛋,没话找话地对驴三问东问西,语调的温柔度调节得极佳,驴三惊愕之余感到这是一个甜蜜的圈套或陷井。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就算是火海也心甘情愿地往里边跳。浑身热血汩汩地流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张翠娥靠了靠,他们相互都能嗅到对方荷尔蒙的气味,都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四只眼睛都喷出渴望的欲火……
毛驴可能是在外面等了很久不耐烦了,主人将车架在身上,走也走不得,吃也没东西吃,实在难熬,就仰起了脖子,不合时宜地向天发出了“嗯——昂——,嗯——昂——”两声嘶吼,以示抗议。吼声震得鸡飞狗跳,惊得左右乡邻纷纷探头观望。本来寡妇门前是非就多,驴三在张寡妇家迟迟不出来便给大家创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大家都嘻嘻哈哈议论纷纷。议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的中心思想。驴三既扫兴又恼火,红着脸出来,狼狈地驾车就逃,这个不识时务的驴身上至少挨了几十鞭子。心中又一阵狂喜,就像做了一个恍惚的梦。M的,睡女人就这样简单。
张翠娥满脸愠怒地从屋里出来,冲着远远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寡妇头上有个髻,天不管,地不收。看不得你们来啊,老娘不怕。”又见几个女人在那儿交头接耳,便又吼道:“嘀咕什么!要不把你家男人让出来。”一副泼辣劲,众人伸着舌头散了。
张翠娥是个精明的女人,对驴三这个在湾塘乡知名人物是了解的,光棍一条,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她放开炉子把煤烧光,就是想频繁地接触驴三。这次对驴三主动进攻是有目的的,她灵敏的嗅觉已嗅到驴三在湾塘的两间屋地皮价格蒸腾的气味,要紧紧地傍着这棵大树好作荫凉。
张翠娥的命是苦逼的,没结婚前,被未婚夫花言巧语地骗上了床,睡出了肚子。想想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晚饭当成早饭提前吃了。后来稀里糊涂地跟他跑了,连彩礼都没有要。当第二个孩子刚满三岁,丈夫却死于一场意外。丈夫死后,想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后来证明她太天真了,孩子没上学之前还好,只要不生疮害病,就给他们点吃吃,日子倒也能凑合过去。孩子到了读书年龄,用钱的地方多了起来。九年制教育虽不要学费,孩子还是三天两天地回来要钱,这种费用那种费用自己傻傻的分不清楚,还有孩子也有攀比,也不能让孩子太寒酸让别的孩子比下去太多。大儿子上高中了,义务教育也没了,费用成倍地增长。大儿子成绩一般般,估计上大学无望,难逃务农的命。还是早做打算,在集镇上弄套房子讨个女人让他早点成家也算了却一头心思。想是这么想的,可钱从哪里来,家里就那么几亩地,就是出金子也顶不了多大的用。曾有心想偷偷找一个男人来帮衬自己,身边也没有合适的。附近的女人都把自家男人看得牢牢的,像防贼似的防着她,哪怕与男人多说了一句话,也会遭来憎恨的目光。她常常在漫长黑夜里,孤身一人躺在清冷的床上就会潸然泪下。她恨自己年少无知。又恨短命的死*狠心,让她戴着一顶寡妇的帽子,在世人鄙视的眼光里卑微地活着。现在既然与驴三已捅破了那层纸,那就光明正大地与他过日子。决定要驴三带她到他家去看看,也让集镇上的人知道她是驴三的女人。
这一天张翠娥跟着驴三回了家。光棍日子过得粗枝大叶——尽管她对一个光棍的生活早作了心里想象,但现实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门一打开,屋里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家里乱得脚都插不进,到处是盆盆罐罐。有一张污迹斑斑的方桌,桌面上还有几颗老鼠屎;有两把椅子,必须靠墙才能坐得稳,除了椅面上被屁股磨得光亮,其他再也找不出干净的地方;屋顶墙壁蚊帐似的挂满蜘蛛网,一张门都关不严的三门立柜里冬衣和夏衣像稻草一样搅成一起;床上的被单球作一团,黑亮得像剃头匠的蹭刀布,灶台上的油污把原来的颜色遮得严严实实,随便一靠就沾一身油。更离奇的是饭做好后就着锅吃,连碗也省了。张翠娥为人泼辣做事也泼辣,以女主人的身份挽起袖子就干,先用扫帚掸掉蜘蛛网,接着烧一锅开水兑上肥皂粉又洗又涮,灵活的身手与她水桶般的身体极不相称,忙了一整天才把两间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忙得风风火火,驴三没有插手帮忙的机会,只是立在一旁望着她,搓着手咧着 牙“嘿嘿”地笑着。
驴三自从与张翠娥好上以后,心里的一潭死水也被张翠娥搅活了,人也精神了,以前木讷的表情甩得无踪无影,身体也拔高了许多,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黑脸上搽起了护肤膏,数得出来的几根头发也蘸着水梳得溜光,坐在驴车上扬着鞭哼着曲。老天总算开眼了,老了还交了桃花运。驴儿也跑得轻快,一路上鸟儿对他歌唱,和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花草向他点头微笑,看到什么东西都顺眼。
驴三搭上张寡妇的传闻风传到二龙的耳朵里是在一次麻将桌上。那天二龙的运气很好,连连胡牌,杀得其他三人叫苦不迭。当二龙自摸到一张八饼,兴奋地往桌上一拍:“‘黑鱼’(方言是八饼的意思),又胡了。”坐在对面的狗子可能是钱输多了有些恼了,抢白了一句:“还黑驴呢,叫你三叔呢,你三叔不在这,去浦头村找张寡妇去了。”二龙一听马上警惕起来,连忙追问:“什么张寡妇?”狗子为了打击二龙胡牌的嚣张气焰,便添油加醋地把驴三与张寡妇的事放大了一遍,直说得二龙一怔一怔的,嘴巴都忘记了合上。
二龙意识到竞争财产的对手来了,而且来得气势汹汹。自以为很聪明的他在今天才知道自己是世上最蠢的傻瓜,连这一层都没想到。决定找驴三笼络一下感情,好好谈一谈,捍卫即将到手的财产。
二龙在街上买了烟酒,还带了两个卤菜和半斤花生米,知道驴三好这口。从狗子的口中得知星期六晚上驴三不在张寡妇家住,张寡妇两个儿子住校回家了。他俩对两个儿子还是忌惮的。趁着星期六晚上来到驴三家,见到驴三家收拾得窗明几净,便心中没底了,知道这个女人已将驴三的心牢牢地拴住了。二龙又将房屋草草看了一遍,除了被左右邻居霸去了部分,面积依然很大,认为还有升值的空间。二龙找到驴三时,驴三已给驴喂了草料,正专心致志地对着驴棚里一个老鼠洞小解,尿撒在浮土上发出“嘘嘘”的声响,洞口聚集一层白色泡沫。二龙叫声“三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驴三对二龙晚上的到来有些意外。他一阵酣畅淋漓之后抖动完残滴,接过二龙递上的纸烟衔在嘴里,招呼二龙屋里坐。屋里小功率的灯泡发着昏暗的光,像置身于澡堂中,一些小飞虫围着灯泡绕来绕去。二龙将桌上的卤菜摊摆在方便袋里,拿出一次性酒杯和筷子。对驴三说:“三叔啊,我们爷儿俩好久没喝酒了,今天没什么事来找三叔喝二两。”驴三见了酒,酒瘾马上勾上来了,摆出长者的资格毫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下。二龙殷勤地躬身给驴三点上火后,马上打开酒瓶盖,一股浓烈的酒香伴着卤菜的香味蛮横地把两间屋子塞得满满的,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他给驴三斟上满满一杯酒,随后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双手举起,恭敬地说:“三叔,我敬你一杯。”便一饮而尽,驴三先把酒杯放到鼻前嗅了嗅,说声“好酒”,也一饮而尽。“吃菜,吃菜。”二龙连连招呼着驴三。
两杯酒下肚,驴三的脸由黑转红,二龙装着漫不经心地把屋子打量一下说:“三叔啊,现在变得勤快啦,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驴三从一堆卤鹅骨头里抬起头来。一脸的亢奋,眼睛迸裂出热烈的光芒,咧出满嘴的 牙说:“你三叔现在有人收拾家了,你有三婶啦。”一副成就感自豪又满足地在面部弥漫。二龙故作惊讶地说:“三婶,哪儿的,我怎没听说,有孩子吗?”驴三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把张寡妇家境状况大致地说了一遍。二龙边听边把一只落在卤菜中的飞蛾用筷尾向外划拨,并作一番思考状,端起酒杯呷了口酒再轻轻放下,一字一顿地说:“三叔,不是我对你泼冷水,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件好事,但我劝你还得慎重,你得揭开表象看真相,打算真地与她结婚吗?她家可是两儿子啊,将来要一大摞子钱要用呢。”说着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下,又说:“我想想都替你后怕,她都四十几的人了,能为你生孩子吗?你见过几个没有共同孩子的二婚能走到头的,现在是图你能为她家赚钱,等你老了一脚把你蹬到一边,跟着她的两儿子去了。”
二龙观察到驴三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交替地变幻着颜色,接着说:“就算她能接受你,两儿子能接受你吗?”这句话可击中了驴三的软肋,记得有一次在张翠娥家碰到了两儿子,他们都十分不待见他,双眼都喷射出敌视的目光,就差拿棍子赶他走,场面十分尴尬。“喝酒。”二龙一边替驴三斟酒一边接说,“我还是劝你早点断了来往,老了起码有我是不是,我是你亲侄儿,离父子能差多远,别看我现在不常在你身边尽孝,因为你现在还算年轻,等你真地老了,走不动行不动了,我会把你接到家里伺候你,你我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种,况且我还过继给你,你不指望我还能指望谁?”二龙说得情真意切,眼圈发红。驴三对二龙画的这张饼半信半疑,猛吸了一口烟,一团浓烟从黑洞洞大嘴中翻卷出来,笼罩住二龙的面部。浑浊的灯光下,驴三觉得在烟雾中二龙的脸若隐若现又真实又虚幻。为了让二龙能转移话题,驴三起身去打开电视,二龙见电视机又小又旧,图像影影绰绰,便说道:“三叔,这电视机太破了,连人样都看不清了,明天替你换一台。”
这一晚,夜风尖锐地削着房顶。驴三在床上久久没睡,地下铺了一层的烟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思考。
二龙没有食言,在第二天晚上就带人来到驴三家。经过一番折腾,一台崭新的42寸平板电视机端正地挂在墙上。二龙还把老婆小红也叫来了,小红很会来事,一口一声地叫着“三叔”,比亲爹叫得还亲,在二龙赞许的目光下,将驴三屋里本已很干净的卫生作了一次全面补充,只差把煤球清洗一遍。
驴三对二龙这两天的表现和推心置腹的话像放电影一样在脑中反来复去地播放,认为很有道理,身边也有几个例子,如街东的老董与一个二婚女子结合,累死累活地将她儿子培养到大学毕业,后来儿子工作在苏州,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把他妈接去带小孩去了,留着老董一个人守着几间房子,与光棍有什么区别。街西的老陶更惨,将一个二婚女人的孩子拉扯大后,干脆把他撵回老家。老都老了还来给自己背个包袱。可是每当夜色从窗户爬进屋时,孤独会伴着黑暗把他紧紧包围,男人生理上的本能欲望使他念念不忘张翠娥。驴三在理与性的交织中难以做出决择,活像一头发情的公驴团团乱转。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向周胖子讨主意,问一下他和张翠娥结合是否合适。周胖子当过乡长,是他见过最大的官,周胖子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最高指示。周胖子腆着肥沃的肚子说,合适的,现在城里的老人流行夕阳恋呢,况且你们还没到夕阳呢。
周胖子的话就像一座明亮的灯塔,给驴三这艘迷惘的航船指引了方向。他满怀信心和希望去找张翠娥。
张翠娥对驴三好几天不露面窝了一肚子火,心中也咒了驴三好几天,经过打听才知道驴三还有个叫二龙的过继侄儿。定是这小子使的坏。她嗅到了危机的气味,便想定主意,准备吊一吊驴三的胃口,虽说她已是半老徐娘,就驴三那一点出息,还是拿捏得死死的。
这天晚上驴三来到张翠娥家,她刚吃好晚饭,正张着油晃晃的大嘴用黑乎乎的指甲剔牙,已剔下的一堆食物残渣很突出地放在桌上。桌上蹲着一只花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堆残渣。驴三的身影吓它一跳,跳下桌子,躲在墙角用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恐惧又警惕地盯着驴三,尾巴象桅杆一样直立且抖动着。驴三讪笑着挨着张翠娥坐下,张翠娥立刻甩出一张愤怒的脸,粗黑的眉毛如同两只毛毛虫在额头下蠕动。任凭驴三怎么逗她哄她毫不所动,逗急了就骂:“你这头黑驴滚远点。”骂声尖厉而坚硬。驴三心里像被插入一把冰凉锐利的刀子。他脸色灰暗,无奈地望着屋外,天空一片暗淡,几只蝙蝠漠不关心地飞来飞去。驴三只好说:“你消消气,早点憩,我明天再来。”
当晚,驴三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晚上,张翠娥家门紧闭,驴三忐忑地徘徊在门前。样子畏畏缩缩,有几分像电影里企图刺探我 情报的敌特分子。一绺灯光从门洞里泻了出来,地上印出一个几何形状的亮块。张翠娥提桶出来喂猪。她也真地能干,这年头乡下已很少有人养猪,家家猪圈都是空的,她却把两头肥猪侍候得油光水滑。驴三鼓起勇气,堆起廉价的笑容,讨好着去帮着提猪食桶,张翠娥怒气冲冲地把一瓢猪食泼到他的头上,厉声说:“滚!”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驴三蹲在地上,嘴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脸上绝望的颜色被黑暗掩盖了,心里十分黯淡。微弱的星光无济于事地照在他身上。驴三觉得张翠娥就像天上的星星,虽然也对他发着光,却给不了他一丝温暖。
夏季秧苗刚插完,老天就发起了淫威。终日骄阳似火,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秧田几乎干出了裂缝,秧苗病恹恹地耷拉着。湾塘里也干得底儿朝天,村民怨声载道。乡 府急得焦头烂额,采取了一切措施,动用了所有设备,在远距湾塘外十几公里处的王家湖汲水,经过层层翻汲,一路损耗总算给湾塘里注了些水,僧多粥少,村村争着抽水,好几台大功率的抽水机如同天龙戏水般地将湾塘的水一饮而尽,王家湖的供水无法满足,结果每个村的旱情都没有得到解决,为此甚至出现械斗。乡 府又出面安抚协调,每三个村一组以抓阄的方式决定先后顺序。
家家户户在抢水,二龙也顶着烈日在田头紧张地忙碌着。洼地的村民毫无良心地把豁口开到极限,河水奔腾着流向秧田。地处高地的二龙也咬牙切齿地将河道与秧田之间的田埂开了一个老大的豁口,可河道的水与秧田落差太小,河水就像裹足老太一步三扭在荡漾,根本没有流向秧田的意思,急得二龙跺脚骂娘。只好耐着性子先仔细地寻视田埂以防跑冒滴漏,做些前期准备。手机响铃,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果断挂掉,铃声又响,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按听键并恶狠狠地问:“谁!”话筒里传来一个清晰的男中音:“喂,是俞二龙吗?”二龙没好气地说:“是的”。得到了肯定后,里头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是城关派出所的,你是不是有个三叔叫俞山?”“嗯,是的,他怎么啦?”二龙一惊忙反问道,语调明显降低了八度。“俞山有P娼行为,已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准备五千块行 罚款,今天下午过来领人。”“哦,哦。”二龙木然地答应着。“记住,城关派出所。”男中音又嘱咐了一句。
二龙又急又气,地里的旱情已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去处理驴三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烂事。二龙愣了一会儿又一拍大腿,好事啊,正是个邀宠的机会。连忙给在玩具厂上班的小红打电话,叫她到田里来帮忙看着水,顺便去信用社取五千块钱出来。小红刚问有什么事,被二龙一声吼了回去:“叫你做点事哪来这么多废话。”二龙在家有绝对权威。
二龙接过钱又向小红把看水的事情草草地交待了几句,脚顾不上洗直接穿上鞋,跨上摩托车风急火燎地朝县城驰去。
驴三还真地去P娼了。自从屡次遭张翠娥拒绝,心里好生烦恼,一是去美容院消遣解闷,二是对张翠娥的报复,大有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意思。在认识张翠娥之前就去过几次美容院,第一次是个老光棍朋友带领去的,以后单独也去过几次,这次来是故地重游。他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脸像吊死*一样惨白的暗娼,关上门刚说上话儿,连裤子还没来得及脱,门就被撞开了,一高一矮两位警察进门就喝道:“都给我蹲着不许动。”又自相矛盾地说:“身份证拿出来!”暗娼吓得瑟瑟发抖,连脸上白粉都掉下了。驴三哪见过这阵势,尿差点尿在裤子里,却强装镇定还想辩解,被长着环眼的高个子警察往屁股上飞起两脚,警用皮鞋的威力震慑了驴三,只觉得屁股钻心的痛胀,马上老实下来。
驴三一伙人被带到大厅,大厅里好不壮丽,男男女女有十几对蹲在地上,神情不一。有战战兢兢的,有从容自如的。一个大概是头儿的警察向他们宣布:“你们涉嫌卖YP娼,现带到派出所调查,望你们好好配合。”尔后将驴三等人排成队,像被贩卖的猪分别塞满三辆装着铁笼的警车里,呼啸着奔向派出所。
当二龙交了罚款,一个警察把驴三带了出来。驴三见了二龙羞愧难当,感觉二龙目光像锥子一样。他低着头红着脸,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用鞋底不住地蹭着水泥地面,恨不得把脸藏到裤裆里去。二龙倒是满脸笑容,还给驴三敬了烟,客气地把他让到后座。一路上二龙心花怒放,两只胶皮轮子也转得欢快。他为驴三扭转了乾坤,几千块钱算什么,与驴三的那块地皮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感情上相互之间更迈进了一步。仿佛后座驮的不是驴三,驮的是金钱,驮的是希望,驮的是一尊财神。
尽管二龙做得保密,驴三P娼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在巴掌大的集镇上传得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驴三比以前更沉默了,好在有二龙的安抚,煤球还是继续卖,只是很少去浦头村,即使去也设法绕过张寡妇家。
时时在暗中观察着驴三的张翠娥这时肠子都悔青了,这才发现驴三这根弦被她绷到了极限绷断了,几次送到嘴边的肥肉却拱手让给了二龙,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静下心来盘算下一步思路,迂回作战不行,还是直面出击。
驴三把P娼被抓的事归罪于张翠娥,如果没有她三番五次的拒绝能发生这事吗?张翠娥的电话一律不接。反而与二龙走得近了,隔三差五地去二龙家吃饭喝酒,不分彼此。两家的钥匙相互都有,连二龙三岁的儿子小宝也在二龙两口子的教唆下抱着驴三的大腿“爷爷长爷爷短”地叫个不停。这时驴三会双目含笑,高高地将孩子举起在空中打着圈圈,逗得孩子“咯咯”直笑,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气氛中。
这天驴三早早卖完煤球,调转车头往回赶。老驴也识途,便信“驴”由僵。乡下的路搓衣板似的糙,一阵阵颠簸使他打起了盹。迷糊中感觉车停了下来,睁开惺忪的眼,心里不由一惊,差点儿从车辕上掉下来。张翠娥拦在车前,嘴角上似笑非笑,小眼睛里透出阴阳不定的光。驴三不敢看她,觉得她臃肿的身体内蕴藏着杀机。
奇怪,昨天还是朝思暮想的女神,今天却是避犹不及的瘟神。
“哟,俞老板,这些时候在哪儿发财,把我都忘了吧。”张翠娥不阴不阳地说,话音都拐着弯。
尽管天气闷热,驴三还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努力地镇定下自己,试图调整一下驴头从她身边绕过去,被张翠娥一把抓住僵绳,驴腿动弹了几下立住不走了。
“我俩的事就这样结束啦?”张翠娥依然紧抓住僵绳逼问着。
驴三不敢正视,扭头看向一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张翠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今天跟我一道回去,我俩的事做一个了断。”
“不去。”驴三说得斩钉截铁,一点没有平时唯唯诺诺的窝囊样。
张翠娥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尖厉地叫道:“老娘让你白睡啦,今天你不跟我回去,就告你强J,就算滚钉板也要你坐牢。”张翠娥长得粗陋,又天生一副大嗓门。
驴三心中一凛,“强J”意味着什么,光想起警用皮鞋的威力小腿肚儿就打颤,还听人说,进了公安局冬天要洗冷水澡,夏天铐在柱子上喂蚊子,还有电击棍、辣椒水……驴三蔫了。呆呆地望着别处,田埂上两条狗在相互追逐,一只体型高大的母狗把一只瘦小的公狗咬翻在地。他愣了会儿,异常艰难地对张翠娥说了句:“走吧。”
驴三调转了车头,张翠娥见三招两式就把他收伏了,心里窃喜,把那辆破自行车利索地搬上了驴车,浑圆的身子灵活地坐上了驴车的右车辕,与驴三并驾齐驱。
到了张翠娥家,驴三磨蹭着给驴饮了水,又找来一捆干草给驴吃。回到屋里张翠娥已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外加两个煎得金 的荷包蛋。张翠娥笼络人心很有一套,一个巴掌三个枣,她很拎得清的。
趁着驴三吃面的当儿,张翠娥向驴三打起了温柔牌,说什么你不来的时候是多么地寂寞,有多少天失眠,常常思你想你,说得声情并茂。哭泣声像一条条爬虫在驴三心窝上爬过,既舒痒又难过。她又把自己领两个孩子的艰辛向驴三倾诉,就像是个滔滔不绝的忆苦大会。驴三听得无所适从,只得低头吃面。张翠娥继续吹风,说她才四十出头,驴三都五十挂零了,并且拿出了不知听谁说的中国男人寿命短于女人寿命的数据,还用本村老头老太的比例加以佐证,大概率驴三要先走她一步,到时床前榻下侍候的是她,俗话说满堂的儿女不如半床的夫妻,你还能指望那个叫二龙的侄子,简直是笑话。说得和风细雨,驴三却听得字字扎心,嘴里的荷包蛋如啮檗吞针,难以下咽。
当晚,天空愁云密布,驴三没有回家。
二龙这几天一肚子不快,几天都没见到驴三影子,打电话叫他过来吃饭都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他从驴三避实就虚的暧昧态度上猜也能猜出几分,对这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既痛恨又无奈。回到家中见小红已把晚饭端到桌上,正在乐乐陶陶给儿子唱着《两只老虎》的儿歌,平时老婆嗓音不错,二龙很是欣赏的,今天却感到刺耳,飘浮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味道(二龙读过高中,会背不少古诗呢)。他大声怒骂起来,吓得儿子哇哇大哭,老婆白了他一眼,也不敢发作,就怕哪句话再次挑动了他哪根易怒的神经,带着儿子回房间去了,二龙失去发泄对象,狠命地把一张凳子踢向一边,一边闷头吃饭,一边想着怎样才能打好这场财产保卫战。
第二天一早,二龙用一辆手扶拖拉机把锅碗瓢盆棉被铺盖卷儿浩浩荡荡搬到驴三家,在街坊们一片诧异的目光中,一家子大摇大摆地住了下来。还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哎,饭吃了吗,吸支烟,闲时来我家坐坐。”
驴三在张翠娥无微不至的关照下也适应下来了,张翠娥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两个儿子,尽管他们对驴三还是不太认可,但比过去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要温和了不少。他白天贩着煤球,晚上有热饭热菜侍候觉得安逸极了。乐不思蜀和随遇而安用在驴三身上再也恰当不过。
当然张翠娥是不让驴三一直安逸下去的。为了使自己的身份合法化,她吵着要驴三与她一道去民 局办理结婚证。可是驴三的户口簿和身份证都在家里,家现在被二龙占着。她叫驴三回去拿,驴三不敢,好像回去就要被杀头。她只觉得驴三太窝囊,便板着脸骂:“每天像供菩萨似的供着你图啥?明天必须回家拿,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驴三和张翠娥赶着驴车往家里走。他在张翠娥的鼓动下做好了六亲不认的决心。昨晚已经把今天所能发生的一切像做彩排一样作了充分的准备,无论二龙夫妇是威逼恫吓还是甜蜜引诱都要做到刀枪不入,百*不侵。
到了门口停下驴车。小红在屋外扫地,见了驴三便亲切地叫了声“三叔回来了”。驴三黑着脸一声“嗯”算作了回应,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凛正气,一步不停地向屋里迈。小红讨了没趣,手里拿着扫帚手足无措像桩似的立在那里。小宝手里捏着一只面包,见了驴三雀跃地迎了上来,举起两只嫩藕般的胳膊说:“爷爷吃面包,爷爷抱抱。”驴三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被击中了,情不自禁地蹲下来要抱小宝。这时端坐在驴车上的张翠娥威严地咳嗽了一声,驴三慌忙站起来,但再也迈不动脚步。张翠娥一看心想:今天不能让这小孩把事情搅 。便三步并着两步上前把小宝抱起往旁一垛,动作很是激越。对驴三骂道:“动不了啦,脚生下根啦,还是脚镣镣上啦。”
小宝显然被这个凶巴巴陌生的女人吓着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哇哇”大哭起来,面包也掉在地上,一只 狗趁机叼着就跑。小红一见猛扑过来,一把揪住张翠娥的头发叫道:“凭什么碰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张翠娥更加蛮横,仗着自己膀阔腰圆,抄手一翻,身材娇小的小红就被扭翻在地,睡在地上哭着喊着“救命”,引来左右邻居看热闹,驴三僵着身子不知怎么办才好,目光呆滞得如死鱼的眼睛。二龙昨夜打了一宿麻将,早上正在睡觉,被哭喊声惊醒,使他莫名其妙,带着一脸的席印子冲了出来,看了看驴三,再望一望骑在小红身上的女人就一下子明白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说着握紧拳头迎着张翠娥的脸就是一击,张翠娥鼻血如泉涌翻身倒地,小红从地上翻身骑了上去,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甩了她几个耳光,双手被鼻血染得通红。驴三想把小红拉开,却被二龙粗鲁地一推跌坐在地上,屁股一阵钝痛,索性也不起来了。
急救车来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忙前忙后,张翠娥被抬上了车。警车来了,金刚怒目的警察把战战兢兢的二龙推上了车。
驴三像一只惊弓之鸟,忘记了屁股的疼痛,跳上了驴车,啪啪甩着鞭子,无辜的驴子带着极大的委屈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驴三感觉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利益漩涡中,把他推进漩涡是二龙、张翠娥还有蒜鼻子开发商,他们是罪魁祸首,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他只能对驴狂鞭飞舞,路边的树、路边的人都从他身边飞快地划过,风从脸上掠过,没有一点凉意。驴车载着一具只有呼吸没有灵*的躯壳,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地一路狂奔……
乡镇小产权房的泡沫好像在一夜之间破灭了,湾塘乡也不例外,满眼是烂尾楼,路边到处胡乱地堆着瓦片、砖块、石子等建筑材料。当一拨一拨的要工钱的瓦工、木工、钢筋工和要材料款的供应商把街面踏平了几寸,到处在找昔日意气风发的蒜鼻子开发商时,人们终于彻底醒悟了,驴三那块地皮已是昔日 花了,变得猪不吃狗不闻了。
现在驴三依然赶着驴车,比以前更老更邋遢了,背弓得像一张弓,几根花白的头发乱草似的散在头上。驴子也老了许多,负重就会步履蹒跚。如血的残阳照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孤单的影子投到路上,拉得很虚,很长。
——end——
原创不易,期待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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